国际特稿：特朗普卷土重来 欧洲准备好了吗？

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在共和党内的初选气势如虹，今年11月总统大选，特朗普迎战民主党总统拜登的可能性越来越大，甚至可能击败拜登重返白宫。特朗普如果重掌政权定会带来一个更混乱的世界，在美国的传统盟友中，欧盟对特朗普的可能回归最为担忧。

商人出身的特朗普主张“美国优先”。他在2017年至2021年主政白宫时，无论是美国的传统盟友或对手都遭到无差别攻击。当时，美国与欧盟开打贸易战、威胁要退出北约，还要求日本和韩国负担更多美军经费。特朗普也带美国退出巴黎气候协定、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伊朗核协议以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不甘于四年前败给拜登，特朗普如今再次争取参选总统，许下的竞选承诺同样令人震惊。他声称要对所有国家的进口商品普遍征收10%关税，誓言要对那些向美国商品征收更高关税的国家进行报复。他还承诺要削减数千亿美元的美国国际援助，考虑让美国退出北约，或至少降低美国在跨大西洋防务协议中的参与度。

作风蛮横霸道的特朗普是公认的反欧盟，他可能重返白宫尤其令欧洲国家感到不安。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警告，特朗普胜选将对欧洲构成明确威胁。比利时总理德克鲁说，如果主张美国优先的特朗普卷土重来，欧洲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孤立，欧洲必须准备好“独立自主”。

特朗普与北约关系紧张

今年1月被问及如果胜选是否会为欧洲的北约伙伴提供军事支持时，特朗普说，这取决于欧洲国家怎么对待美国。他称“北约利用了我们的国家，而欧洲国家从中得到好处”。

特朗普对北约的不满由来已久，他在担任美国总统期间就经常抱怨，许多北约成员国在国防领域的投入过低，没有达到北约定下的目标。

今年2月10日在南卡罗来纳州一场竞选集会上，特朗普还扬言鼓励俄罗斯去攻打那些不肯上缴足够费用的北约成员国。他说：“在我的领导下，美国不会保护任何拖欠费用的国家。如果敢拖欠北约费用，你们受到俄罗斯攻击，美国不仅不会保护，还会鼓励俄罗斯为所欲为。”

北约的目标是要所有成员国将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投入国防，但受制于国内政治分化和经济增长乏力，多数成员国没有能力达成这个目标。去年，31个北约成员国中只有11个达标，而美国长期以来承担的北约运营费用比重最高，超过五分之一，近年才下降到16%左右。

特朗普的煽动性讲话引起了轩然大波。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批评特朗普的言论使美国和欧洲的士兵面临更大的风险。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博雷利指责特朗普的言论可怕且危险。博雷利强调，西方国防联盟不能随美国总统的心情成为一个任人点餐的“菜单式”联盟。

新加坡管理大学社会学院政治学副教授杜强（John Donaldson）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说：“在安全方面，欧洲很大程度上依赖美国。俄罗斯对欧洲安全构成实质威胁。再度参选总统的特朗普质疑北约存在的必要，对欧洲领导人而言是重磅打击。”

众所周知，特朗普一直认为北约利用美国的实力而不给予任何回报。杜强说：“特朗普一直敌视北约，看不到这个联盟的价值。”

学者：欧洲未准备好承担更多安全责任

德国前总理默克尔在特朗普执政时期就已强调，欧洲必须团结一致，不可以无条件地依赖他国。如果欧洲人想要作为一个共同体生存下去，就得完全掌握自己的命运。

特朗普让欧洲意识到，美国并不总是按照欧洲的利益行事，尤其是当美欧利益冲突的时候。

美国大选来临之际，法国总统马克龙再度呼吁加强欧洲国防工业，让欧洲成为与北约相辅相成的安全和防御力量。这显然是对特朗普争议言论的回应。

多名与欧洲政府关系密切的消息人士透露，有关如何准备和应对美国政府变革的讨论已经启动。但许多专家学者认为，欧洲还未对特朗普再次当选做好准备。

曾任职于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关系学院与美国外交政策研究所的美国政治学者加芬克尔（Adam Garfinkle）指出，欧洲的北约盟国须要认真看待增强自身防御能力的重要性，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加芬克尔接受《联合早报》电邮访问时说：“乌克兰放弃顿巴斯小镇、（俄罗斯反对派领袖）纳瓦尔尼疑遭杀害，以及慕尼黑安全会议的召开都起到了助推作用。但如果特朗普获胜并重返总统宝座，他们还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欧洲还未做好被美国抛弃的准备。”

他认为，欧洲还未准备好为自己的安全承担更多的责任，因为要建立有效的威慑和作战能力需要很长的时间。“即使是目前表现得最为担心、最为积极的波兰，距离拥有击退俄罗斯攻击的能力也还要10年。”

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国际事务教授托尔（Gerard Toal）认为欧洲，甚至连美国本身都未对特朗普再次当选做好准备。

托尔告诉《联合早报》：“特朗普再次当选将是对美国法治和民主制度的重大挑战。这也将严重削弱美国在西方军事联盟体系中扮演的关键角色。”

托尔说，欧洲近年尝试降低在军事和经济领域对美国的依赖，但至今收效并不明显。他认为，欧洲可以从乌克兰战争开始，通过发展在国际事务中独立行动的能力来做准备，而这一挑战已经摆在欧盟和北约面前。

欧洲领导眼中今时不同往日 美国不再可靠

每次美国政府更迭，美国的外交政策就会转向，缺乏连贯。拜登政府与特朗普政府的政策立场存在巨大差异，且这次更迭发生在以哈冲突以及俄乌战争不见消停、国际局势极为紧张的大背景下，影响将尤其深远。

拜登外交政策的核心宗旨是强化联盟对抗对手，总体上主张加强国际合作。特朗普则推行“美国优先”，这种孤立主义引起了美国盟友和合作伙伴的焦虑。

如果特朗普在2024年的大选中获胜，他将在2025年1月就职，距离现在还不到一年时间。在白宫下一名主人确认是谁之前，拜登政府很难做出具有约束力的承诺。这意味着美国的可信度以及介入全球事务的能力可能会在今年逐渐减弱。

杜强告诉早报：“欧洲领导人确实认为美国不比以前可靠。美国的亲欧立场曾是一种共识，但现在拜登的承诺最多只在民主党执政期间有效。”

此外，拜登当选后在国际舞台上高呼“美国回来了”，但他的这项宣言尚未完全得到验证。共和党人在国会百般阻挠美国再次拨款军援乌克兰，拜登的干预也未能叫停以哈冲突，或避免冲突外溢。

托尔认为，无论今年的美国总统选举由谁胜出，美国在政治上将走向两极分化。他说：“加上美国民粹主义煽动者特朗普的崛起，美国对欧洲领导人而言，已不像过去那样稳定可靠。”

普京表态支持拜登连任 是夸赞还是陷阱？

俄罗斯被控干预2016年美国大选，暗助特朗普胜选。不过，俄罗斯总统普京近日却公开表态，称他更乐见拜登连任。

众所周知，在俄罗斯2022年发动俄乌战争以来，拜登领导西方对俄罗斯实施了多轮制裁，美俄关系处于60多年来的最低点。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普京说自己更希望拜登当选是言不由衷。

普京日前受访时形容拜登为一名老派政治家，比特朗普更有经验，也较可预测，拜登当选对俄罗斯更有利。这是普京首次就今年举行的美国大选公开发表评论。至于特朗普，普京称他是个体制外的政治家，对于美国该如何发展与盟国关系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有媒体分析指，普京这番言论可能是要向美国民众传达，莫斯科认为“拜登更好对付”，借此为特朗普提供助力。特朗普也立马回应称“这是一种夸赞”，还说普京更希望拜登当选，因为拜登会把乌克兰拱手让给俄罗斯。

加芬克尔认为，普京为拜登说好话，是希望拜登政府上钩，迫使乌克兰通过谈判停火。“普京基本上是在撒谎，是在拖延时间。他正试图利用共和党反对武装乌克兰向拜登政府施压，迫使乌克兰进行停火投降的谈判。”

欧洲领导人非常关注美国大选，不仅因为特朗普目前在民调中领先，还因为美国国会迟迟未批准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他们担心，这可能会鼓励俄罗斯直接攻击北约国家。

日前出席慕尼黑安全会议的北约官员正在私下讨论，应把俄罗斯袭击其中一个北约成员国列为须紧急应对的危险，因为他们越来越怀疑，美国是否会继续扮演保护欧洲的传统角色。

美国的欧洲盟友如此警惕，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俄罗斯在乌克兰战场上报捷后会更加胆大妄为。与此同时，美国可能减少对欧洲的支持，而欧洲本身的应对准备并不足。

特朗普一再强调，他上任后会叫停俄乌冲突。对于施压乌克兰放弃领土换取和平，特朗普也持开放态度。

分析指，即便特朗普无法立即叫停俄乌战争，也足以影响这场战争的走向，这个大方向将对俄罗斯有利。普京现在的盘算是，一旦特朗普上台，美国将逼迫乌克兰就现状讲和，故当下的最佳策略并非谈判停火，而是应加大抢攻，占据更多优势。这将是灾难性的，因为欧洲安全取决于乌克兰的成功，或至少取决于欧洲阻止和削弱俄罗斯持续攻击的能力。

特朗普称当选后马上结束俄乌战

托尔对普京的言论则有不同的解读。他认为普京阐述的立场不无道理。俄罗斯与美国的竞争需要稳定的基本规则，而这些规则需要经验丰富且理性的领导人去执行。“特朗普却恰恰相反。他自恋、偏执，具有破坏性……在核武器世界中，这是非常危险的。”

托尔也认为，普京从攻击其他领导人中获得乐趣。“这次他决定对特朗普这么做。”

两年前，俄罗斯发动攻击入侵乌克兰时，美国迅速反应，协调欧洲盟友一致对俄罗斯实施制裁，同时为乌克兰提供援助，领导力受到赞扬。但乌克兰战争不见停息迹象，各方援乌疲态显露，原本有利拜登政府的加分因素如今成了累赘。

与特朗普时代相比，拜登政府现在面临的国际问题，无论是俄罗斯、乌克兰、以色列还是巴勒斯坦，实际上都超出了美国可控制的范围，挑战更大。

身处局外的特朗普可毫无负担地夸下海口说，上台后马上会结束俄乌战争，平息中东争端。特朗普强调美国要专注自身发展，继续实行美国优先政策，让美国再次伟大。此外，他还要收紧移民政策，以保护美国本国利益。拜登政府政治正确的那一套被特朗普一概推翻。

与暮气沉沉的拜登相比，敢怒敢言的特朗普是更能激发选民热情的总统候选人。尽管他时常出言不逊，但却能在大变局时代迎合美国选民的诉求。

杜强说，特朗普的民族主义和仇外言论赢得了不少选民的支持。“尤其是在北约问题上，对很多美国人来说，美国驻军欧洲根本不是占便宜，而是吃了大亏。特朗普就是要争取这些‘欧洲和我有什么关系’的美国人支持。”

正因如此，特朗普在全国范围内共和党选民中的支持率已超过五成。学者认为，无论特朗普最终是否成功重返白宫，欧洲都不应轻视特朗普对欧盟和北约成员国做出的威胁。欧洲必须掌握自己的命运，打造欧洲战略自主，强化本国国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