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文波：普京须了解历史与尊重现实

今日的西方，从学术界到政界军界，不乏联俄制华的极右派，卡尔森就是其中之一。西方亲俄派往往是坚定的反华派。中国要特别注意防范第二次朝鲜战争的爆发。

2月8日，美国福克斯新闻台前主持人塔克·卡尔森（Tucker Carlson）专访俄罗斯总统普京。两个小时的冗长专访，内容概括就是三点：一、乌克兰历史上就是俄罗斯的一部分，俄罗斯有权拿回乌克兰；二、俄罗斯不是西方的敌人，俄罗斯真心想要融入西方；三、提醒西方，中国才是敌人。

第一点其实是普京的历史逻辑。普京的逻辑是历史上曾经属于俄罗斯的领土，就应该归还给俄罗斯。按照这种逻辑，俄罗斯是否应该将除莫斯科公国之外的领土都归还给邻国呢？是否应该按照《尼布楚条约》将外东北、库页岛等的领土归还中国？美国是否应该将全部国土归还给印第安人？就连克里米亚，在叶卡捷琳娜二世之前，也并非属于俄罗斯，俄罗斯应该物归原主吗？

即便历史上乌克兰属于俄罗斯，与俄罗斯亲如兄弟，今天的乌克兰难道就没有权利独立吗？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曾经是英国殖民地，从语言文化人种等角度看就是一家人，难道美加等国就不该独立吗？

乌克兰的独立是有俄罗斯自己签署认可的国际条约为依据的。1991年，俄罗斯、乌克兰等11个前苏联加盟国领导人，在哈萨克斯坦联合签署《阿拉木图宣言》，各国明确表示承认现有边界，尊重缔约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乌克兰作为主权独立国家，有权自主决定自己内外政策。乌克兰宛如俄罗斯的前妻，离了婚，女方想独身、想嫁谁、想作美国的小三，前夫都无权干涉。

关于第二点，普京抱怨西方不接纳俄罗斯。俄罗斯为什么无法融入西方？俄罗斯人历史上被金帐汗国统治了240多年，在人种思想文化等多方面深受蒙古人影响，被称为白皮肤的蒙古人。目前俄罗斯虽然形式上有着与西方类似的政治经济制度，但实质上与西方相去甚远。

俄罗斯几乎所有反对派都死于非命，这在西方国家是不可接受的。西方其实是美国领导的，以俄罗斯的民族性格和庞大体量，显然不会接受美国领导。再以西方珍视的契约精神为例，俄罗斯尤为缺乏，这一点，在俄经商的中国企业家体会最深。发动乌克兰战争本身就是俄罗斯对自己签署的《阿拉木图宣言》等国际条约的食言。因此不要天真地认为，中俄边境条约签订后，中俄边境今后就万事大吉了。亚历山大·杜金（Aleksandr Dugin）的欧亚主义理论表明，俄罗斯人依然心怀欧亚帝国之梦。俄罗斯可谓现代版蒙古帝国，中国历史从某种角度看，就是中原农耕民族对抗北方游牧民族侵略的历史。只有中国实力在俄之上，才会有中俄友好。

美国曾邀中国加入北约遭拒

普京在采访中再次批评北约东扩。关于北约是否向俄罗斯承诺过不东扩的问题，双方各执一词。不过，美国北约与俄罗斯从未签署过北约不东扩的国际条约，却是不争的事实。与其纠结美国是否承诺过北约不东扩，不妨换个角度看问题。加入北约是申请制，东扩的前提是东欧国家主动提出申请，西方不可能强迫东欧国家加入北约。1980年，美国提出诱人的优惠条件，希望中国加入北约，遭到邓小平的拒绝。历史上，俄罗斯对欧洲尤其是东欧国家侵害太甚，东欧国家对俄心怀恐惧，与北约抱团取暖才是他们加入北约的主因。

为什么东欧国家甚至兄弟国家乌克兰会投奔西方？根本原因在于西方富裕，俄罗斯则相对贫穷。邓小平曾说，跟着苏联跑的国家都穷了。当东欧国家加入西方阵营后纷纷成了发达国家，作为欧洲最穷国家的乌克兰能不动心？嫌贫爱富是人之常情。苏联解体的根本原因就是经济没搞上去。如果当老大的，兜里没钱，给不了弟兄们实惠，过去还经常动手打小弟，弟兄们不跑光才怪呢。

关于第三点则是祸水东移。乌克兰战争恶化了中西关系；而卡尔森又是美国知名的保守派媒体人，发表了很多抹黑、指责中国的言论。今日的西方，从学术界到政界军界，不乏联俄制华的极右派，卡尔森就是其中之一。西方亲俄派往往是坚定的反华派。中国要特别注意防范第二次朝鲜战争的爆发。

媒体人邱震海说普京是业余历史学家。普京批评列宁，说列宁最大的失误，是把一个统一国家改造为国家联盟，这些加盟者还被赋予了脱离联盟的权利，埋下日后苏联分离主义抬头的隐患。其实，列宁在《苏联宪法》中赋予各共和国退出苏联的权利，是当时特定历史时期政治妥协的产物。十月革命前后，俄罗斯接连在日俄战争、克里米亚战争中败北，一次世界大战损失惨重，可谓内外交困。在艰难时期，列宁这样做是为了安抚被沙俄吞并地区的人民，希望他们愿意留在苏联框架内。到了斯大林时期，苏联宪法中的“各共和国退出苏联的权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须要特别说明的是，历史上曾经属于某国的领土，未必就要归还给原属国，更不能成为侵略他国的借口，否则就天下大乱了。如果在历史问题上较真，蒙古独立的合法性就有大问题。根据当年国民政府观察员雷法章的回忆录，1945年10月的外蒙独立公投，是想苏联刺刀下举行的。公投采用的是记名投票。投票者要当苏联人的面签字，谁敢签名在反对栏之中？公投前，苏联人把所有投票人的姓名直接写在投票簿上，并且编定了号数。来的就得同意，不来投票的则由事务人员代替，在赞同栏签上名字。公投没有弃权的选项，最诡异的就是，70万人公投的结果居然是反对票为0。

如果上述雷法章回忆录内容属实，则公投完全失去表达外蒙人民愿望的意义；从国际法角度看，完全是假公投，结果自然无效。从1945年至苏联解体的1991年，近半个世纪苏联都在蒙古驻重兵，蒙古实质上成了苏联的第16个加盟共和国。中国是否应该向普京学习，挥师拿回蒙古呢？显然，中国选择了尊重现实。正因为中国不与俄纠缠历史问题，才有了今日正常友好的中俄关系。

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