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能系至暗时刻：产品逾期、涉嫌自融

种种迹象显示，姚振华与他亲手缔造的宝能系，正在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多名宝能系理财产品的投资者在多个平台反映，宝能系旗下多个近期到期的理财产品均出现了逾期的情况。清流工作室梳理发现，其中包括：宝能面对包括内部员工认购的定向融资理财产品——天盈、天鑫、贵鑫等“员工赢”产品；深圳海润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发行的“宝盈2号私募投资基金”；前海世纪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发行的“宝盈A-001号私募投资基金”、“纯债2号私募投资基金”。

此外，根据上述投资者之间的消息，融资人为“深圳市宝能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宝能投资集团”），由民生信托发行的“民生信托·至信651号宝能投资信托贷款集合资金信托计划”，也因宝能迟迟未付款而逾期。

2021年8月5日，清流工作室实地走访宝能集团。现场当时有数十名人士聚集，其中一位人士称，他是宝能的员工，且购买了宝能的产品。他透露，目前天盈1号等“员工赢”产品，7月份到期的存在延期兑付情况。另一位自称宝能员工的人士则表示，前来的投资者需要先找到自己的客户经理对接，但“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解决”。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根据清流工作室的独家调查，宝能系旗下的部分理财产品可能涉嫌“自融”——产品的融资方、管理方、担保方，可能都为宝能系公司，其中就包括了此次逾期的“员工赢”产品。有法律人士表示，如自融情况属实，宝能系或涉嫌非法集资罪。

多个产品逾期

“员工赢”投资者们的消息显示，“员工赢”目前逾期的产品包括“天盈1号第六期”、“贵盈1号第八期”、“天鑫1号第九期”系列部分产品——这些产品都已经在7月逾期。此外一位投资者称，“贵鑫9号”系列产品将在8月31日号到期，但目前也接到了延期通知。

据投资者的消息，“员工赢”的产品最早是从7月17日开始停止兑付的，投资者们被通知产品延期15天兑付，期间按照利率1.2倍支付利息，且未到期产品不得提前赎回。据悉，“员工赢”分为线上和线下两种购买渠道，线上购买产品一般30万起投，线下产品一般100万起投，均由宝能集团提供担保。

“员工赢”的在线客服确认了存在产品延期兑付的情况。同时，“天鑫”、“贵鑫”等产品线下销售的天安金交所也确认，宝能方面向其反馈的也是延期15天。

除此之外，“民生信托·至信651号宝能投资信托贷款集合资金信托计划”（下称“民生信托·至信651号宝能信托”）也可能出现了逾期，而该信托产品的融资人正是宝能投资集团。

关于民生信托逾期的情况，有一份盖有民生信托公章的公告在投资者之间流传。按照相关合同约定，宝能投资集团本应于今年7月25日向民生信托支付贷款本金及利息21.16亿，然而截至7月26日，民生信托未收到足额贷款本息。

该公告显示，“信托计划自动延期至信托财产全部变现之日止”。一位投资人表示，其一共投了“民生信托·至信651号宝能信托”八百多万，目前正在考虑与其他投资者通过法律手段维权。

清流工作室另外获悉，民生信托还发行了“至信1028号宝能优选集合资金信托计划”和“至信1034号宝能精选集合资金信托计划”，这两个产品的投资标的均包括了“民生信托·至信651号宝能信托”，并且分别最早于8月9日和9月18日到期。由于受“民生信托·至信651号宝能信托”逾期影响，这些相关信托产品也做了续期安排。

此外，清流工作室梳理，宝能系旗下的深圳海润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发行的“宝盈2号私募投资基金”可能也出现了逾期。宝能系另一家私募基金平台——前海世纪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发行的“宝盈A-001号私募投资基金”、“纯债2号私募投资基金”，本应分别于7月20日、7月21日到期兑付，但目前也可能已经逾期。

前海世纪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的客服确认了公司旗下私募产品逾期的情况，该人士表示近期有较多投资者电话咨询逾期情况，最新兑付方案只有理财经理知道。

部分产品涉嫌自融

上述理财产品或隐藏着更大的风险。清流工作室独家调查发现，宝能旗下部分理财产品或涉嫌自融——产品的融资方、管理方、担保方，可能都为宝能系公司。

以《天盈1号第九期》为例，挂牌/转让方为深圳钜盛华股份有限公司（下称“钜盛华公司”），综合服务商为宝能系旗下的深圳市宝利源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挂牌资产为钜盛华基于《借款协议》持有的对旗下子公司深业物流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深业物流”）的借款债权，而增信机构亦为宝能投资集团。

再以员工赢《贵盈1号第九期》的交易合同为例，该理财产品的管理人为深圳市宝能利通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宝能利通公司”），交易标的基础资产为深圳市泰安劳务有限公司（下称“泰安劳务公司”）持有的深圳建业工程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深建业公司”）的应收账款，宝能投资集团为底层基础资产提供担保。

然而，上述公司穿透后同样能找到与宝能系的联系。

其中，管理人“宝能利通公司”为宝能系重要持股平台钜盛华公司全资子公司；

“泰安劳务公司”为“深建业公司”全资子公司。“深建业公司”自2017年开始至今，其董事长、法定代表人均为翁翕；但这位“董事长、法定代表人”却又同时在宝能系旗下公司任职——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的信息显示，翁翕在2019年6月之前，系“深圳宝能建业地产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而后者从始至终均为宝能地产全资子公司。

“深建业公司”股东为深圳博腾投资有限公司（下称“博腾投资”）。博腾投资，系深建业2009年改制后，通过收购各方股权成为其大股东，它出现在“深建业公司”的股东名单上系2014年。也是这一年，博腾投资提交给工商局的年报上，联系电话与包括“深圳市宝能集团有限公司”在内的多家宝能系公司电话一致。

再往上穿透后，博腾投资“现任”实际控制人、法定代表人林俊良，其个人亦能找到曾在宝能系任职的记录——根据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的信息，林俊良的“曾任职信息”中，包括了深圳市宝能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宝能地产股份有限公司的“监事”。

这意味着，员工赢产品中，无论是《天盈1号第九期》还是《贵盈1号第九期》，出现的融资方、管理方、担保方，可能都是“一家人”。

除了“员工赢”定融产品外，清流工作室发现，宝能旗下其它理财产品可能也存在类似上述“一家人”的情况。

比如，根据基金业协会备案信息，宝能系旗下的深圳海润基金管理有限公司曾成立过一支名为“宝钜6号私募投资基金”的基金产品。然而，第三方平台的宣传资料显示，该基金产品融资方为宝能投资集团，资金用途为“用于宝能投资集团下属公司日常资金需求”。这意味着，该产品发行方、融资方、资金用途对象均为宝能系“自己人”。

再比如宝能另有一家基金公司——深圳易顺成基金管理有限公司，该基金公司由深圳市钜盛华股份有限公司100%出资。该基金公司共成立4只基金，其中3只涉嫌自融。

公开资料显示，易顺成基金在2018年分别成立了金成1号私募投资基金、金成2号私募投资基金、金成3号私募投资基金，但基金的底层资产仍然是宝能系统内部的应收账款。

比如，金成1号私募投资基金105期的募投资料显示，该期资金用于受让深建业持有的广州宝能华南有限公司（下称“宝能华南”）的应收账款，并由深圳市宝能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担保回款；金成2号私募投资基金117期的资金，将用于受让深业物流持有的深圳市钜盛华股份有限公司的应收账款，同样由深圳市宝能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担保回款。

金成3号则多用于宝能的汽车板块，如，金成3号私募投资基金48期的资金，用于受让深圳领道投资发展有限公司下属公司（下称“深圳领道”）对深圳前海联动云汽车租赁有限公司（下称“前海联动”）2019年3季度至2021年的应收租赁债权租金。资料显示，深圳市钜盛华股份有限公司原先全资持有深圳领道，至2020年7月退出。而前海联动背后的股东，出现宝能汽车集团有限公司。

易顺成旗下的三只私募基金，再次出现基金管理公司、底层资产结构及担保人均疑似“宝能系”的情况。更值得注意的是，目前金成1号发行至130期、金成2号发行122期，金成3号也已发行88期，这些基金产品投资门槛在100万元至500万元不等，总计金额可能十分庞大。

在浙江晓得律师事务所陈文明主任看来，自融简单来说就是用自己的关联企业为自己的其他企业融资的行为，如果担保方、借款方均为关联企业，属于典型的自融。他提及，此前已有私募基金的案例，自融暴雷涉嫌集资诈骗。

嘉源律所黄平亮律师则认为，按常规来说，像借款方、融资方、担保方是关联方的情况属于自融。正常来说，平台不能为自己融资，要和底层资产有独立性。但如果它的底层资产的合同合法有备案、公开而且是真实的情况下，违规的可能性不大。违规的自融是实际的融资人和表面的融资人不一致的，像融资方表面上不是关联方但实际是一伙的，这种是常见的违规自融行为，就是隐瞒关联关系。

谁与百德国际频繁交易？

姚振华主持的宝能系，多个以应收账款融资为底层资产的产品延期兑付——员工、投资者拿不到钱，但可能在今年上半年，向其弟弟姚建辉参股的公司偿还了融资款。

2021年5月7日，深圳建业工程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注销了两笔应收账款融资，注销原因是“主债权消灭”。

这两笔应收账款融资，是深建业将对深圳市华艾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下称“华艾实业”）、深圳市中林实业发展有限公司（下称“中林实业”）的应收账款，转让给深圳金盛商业保理有限公司（下称“深圳金盛”），融资金额均为两千余万元。

这两笔交易的多方参与者，均和宝能系关系匪浅。

工商资料显示，中林实业由宝能地产股份有限公司及宝能控股（中国）有限公司直接持股，是宝能系重要成员之一。

华艾实业由自然人易爱玲控制，表面上与宝能并无关联。但华艾实业的登记电话与宝能旗下多家公司的联系电话一致。早年华艾实业的执行董事是姚湘雯，而姚湘雯曾担任深圳市宝能物业管理有限公司的总经理。此外，华艾实业大股东深圳粤商物流有限公司（下称“粤商物流”），曾用名为“宝能家居物流股份有限公司”，目前还持有前海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19.8%的股权。

值得注意的是，为深建业提供应收账款融资的深圳金盛，是港股上市公司百德国际（HK02668）的全资子公司。百德国际2020年年报显示，姚振华的胞弟姚建辉持有该上市公司9.75%股权、黄世龙持有9.5%股权，黄世龙近期对外访问的身份是“宝能控股（中国）有限公司副总裁”。

宝能系在2017年入驻百德国际，最早由黄世龙购入9.5%股权。百德国际原经营成衣及服装业，2017年宝能入驻后逐渐转型为供应链金融、租赁业务及放债业务等。清流工作室发现，近年来百德国际旗下的保理公司，长期给疑似宝能系的公司提供融资服务，但一直将这些公司列为非关联方。

宝能进驻当年，百德国际就两次与深圳前海联动云汽车租赁有限公司（下称“前海联动”）签订融资租赁协议，由深圳金盛向前海联动购买价值0.75亿元的汽车资产，并将这些汽车返租给前海联动，总租赁款项0.85亿元。同时，百德国际还为前海联动提供2亿元的循环融资租赁额度。

彼时，前海联动由自然人王丹控制。据媒体报道，早在2017年底，宝能内部员工就称前海联动为“宝能下属的汽车租赁公司”。当时，王丹控制的“深圳前海联动融资租赁有限公司”的高管是田源源，田同时是宝能全资子公司“天津联动融资租赁”的董事经理。2019年，宝能汽车有限公司入股前海联动的控股股东联动云集团有限公司，前海联动成为明面上的“宝能系”公司。

2019年百德国际还曾向前述疑似“宝能系”公司深建业提供9000万元融资租赁额度。

这类交易至今仍在延续。

2021年5月27日，百德国际公告，向华艾实业提供反向保理服务，斥资3000万元受让供应商对华艾实业的应收账款，并由华艾实业控股股东粤商物流提供担保。公告称，华艾实业、粤商物流及其最终实际控制人，与百德国际及公司关联人士没有关联关系。

2021年4月19日，百德国际向深圳托吉斯商业有限公司（下称“托吉斯”），提供应收账款融资2676.4万元。早在2020年，百德国际已向深圳鸿图建工有限公司（下称“鸿图建工”）及深圳鸿业装饰有限公司（下称“鸿业装饰”），提供3500万元及近千万保理额度。资料显示，鸿图建工和鸿业装饰的实际控制人均是黄世龙，百德国际曾于2020年的公告中表示，托吉斯也由黄世龙控制。

百德国际在公告中称上述三家公司“为同一集团之成员”，但认为上市公司与上述三者均无关联关系。

此外，百德国际还曾向姚建辉参股的另一家上市公司提供服务。

2019年，百德国际向义乌市永聚新能源有限公司及金华市兆晟新能源有限公司提供共计3000万元的融资性售后回租服务，该合同由前述两家公司的控股公司兆新股份（002256）提供担保。2018年，宝能旗下深圳宝信金融服务有限公司（下称“宝信金融”）买入兆新股份股票，持股5%，后于2020年退出。宝信金融2018年的法定代表人为姚建辉，后更改为李敏斌，李敏斌也是宝能系重要员工，担任宝能系多家公司法定代表人。

不过，兆新股份近年财务恶化，双方交易也陷入纠纷。去年7月，百德国际将兆新股份及旗下两家公司告上法庭，要求其偿还支付租金并终止合同，最终法院判兆新股份一方向百德国际支付1886.95万元。